❤母亲的磕头声『Mum's kowtow sound 』❤

   『喂！你们是不是全家死光光了？别在里边装聋作哑，快给我滚出来！』早上八点温和朝阳的照射下，房东太太那烦人的嗓子又在屋外响起。雨童揉揉惺忪的睡眼，缓缓走出客厅。只见母亲站在门后，睁着恐慌的双眼窃听着房东太太凶狠的叫骂声，那张憔悴的脸更显得彷惶无助，身子还微微颤抖。
 
   门外，房东太太骂得太凶狠了，拳打脚踢那破旧的木门，木门震动的很厉害。倚在门后的母亲，急得泪水滑了下来。母亲转身将门打开，扑通地跪在房东太太脚前。『房东太太，求你了......做做好心，可怜......可怜可怜我们啊！我们真的没钱。』母亲扯着那沙哑的嗓子，猛趴在地上咚咚响地磕着头，额上瘀青的部分已渗出血丝来。『妈！』站在一旁的雨童见到斑斑血丝，害怕地叫了起来。『哎呀！真的穷得这个样子？求老娘？老娘家里的狗儿也要吃饭的呀！』


   房东太太一把推开母亲，走了进来，环视四周，便以一把同情的口腔嚷道『哎哟哟！真的是家徒四壁！』说着，一手拉开缝纫机的抽屉，拿起全部钞票。数了数，『嗯，不少嘛，家里有钱，还装个穷酸相！』。『不要拿！那是雨童的学费！』母亲爬起欲要夺回。『明天就给我搬出去！』房东太太捉起椅子往屋外抛去。母亲无力地嘶喊着，咚咚的磕头声又响起。凄厉的号啕声，哀求声传得老远老远......


   隔早，母亲收拾好一切东西后，牵起雨童的手，红肿的眼睛，走出家门。母亲突然想起那架缝纫机，便赶紧将它拖出来，一路费力地拖着。来到肮脏的组屋区，母亲来到底层的一个单位前，迟疑了许久才轻轻地敲门。良久，一个妇女才缓缓走出来，『二妹，好久不见，你......』母亲勉强挤出笑容。『哎呀！是哪个乞婆称呼老娘得那么亲密啊？我不认识你啊！我可没钱给你。』那妇女讨厌的眼神被雨童看到了。『我不要钱，只想问你......可以让我们暂时住住吗？』母亲放柔嗓子。我家两只老狗已把屋里变鸽子笼了，再加上你们，我既不是要睡厕所？』语毕，那妇女用力关上门。『求你了！』母亲双脚一曲，又跪了下来，咚咚响地磕着头，额上那还未痊愈的伤口又渗出血来。雨童的泪珠滑了下来，心中的伤口也滴着鲜红的血。


   之后，母女俩被个好心人帮助下，住进了贫民区的一间组屋里。雨童已是六年级的小女孩了，母亲也有好段时间没趴在地上磕头了，但雨童却有时在梦中被那震心地磕头声吓醒，看到身旁的母亲才放下心来。在学校，雨童是个成绩特优的模范生，参加了学校的红新月会，立志要帮助更多需要援助的人，也包括那曾伤痕累累的母亲。雨童有个好朋友，馨儿。一日放学后，向雨童说道『再过两个星期就是母亲节了，你们家打算怎么庆祝？』。雨童低垂着头不语。馨儿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以逗雨童说话，但雨童却一直都闭着嘴。良久，馨儿才识趣地闭上嘴巴。一声车笛声响起，『哦！我妈来了，再见雨童。』馨儿拿起书包走向停车场。馨儿的母亲驾着红色的宝马来接她回去。她知道，馨儿出生于一个富有家庭，自小便娇生惯养。想起每日在家里踩着缝纫机『嗒嗒嗒』响地车着衣服的母亲。心中已计划好如何给母亲一个难忘，惊喜的母亲节。


   雨童每天宁愿饿得面孔发青，也要存起那一天只有区区五角钱的零用钱，将那些钱存起来，给母亲买份礼物。她这份心意就连馨儿也难以了解。母亲眼旁的鱼尾纹越来越深，白发也日益增多，雨童鞭策自己一定要发奋求学。今早，连早餐也省下来的她，上街去，要买份礼物给母亲。方发现一家花店，雨童精挑细选后，决定买朵红色，芳香浓郁的康乃馨。『是要送给妈妈的吗？』店员亲切问道。雨童微笑点点头。『爸爸有没有计划要怎样庆祝？』雨童的笑容僵住了，付了钱就转身走了。今天，满街都放着同样的歌，『世上只有妈妈好，有妈的孩子像个宝......』。满街都可见到一家人齐庆祝母亲节的温馨情景。满怀羡慕地望着一群幸福的孩子，雨童心里也想要个爸爸，一个可以带她上餐馆及游乐园的爸爸。


   晚上，母亲又踩着那架缝纫机嗒嗒嗒地在赶工。雨童回到房里欲拿出那朵康乃馨，可是，咦，康乃馨呢？雨童顿时紧张得不知所措。那支包装精美，花了五元才买到的红色康乃馨怎不见了......会不会丢失在路上？这念头在脑里一闪，雨童即刻拉开大门跑了出去，母亲的声音不断从后方传来。雨童一心只想寻回那朵康乃馨，在人群中穿梭着，雨童的双眼触到地上的一抹鲜红。啊！我的康乃馨！刚伸出手欲拾起，一只粗肥的脚无情地踩在那康乃馨上，雨童张着口，呆看着那康乃馨就那么毁在脚下。雨童拾起一看，精美的包装纸已破烂不堪，康乃馨更是扁如烂泥，肮脏的脚印全黏在它那美丽的花瓣上。路上的行人望着蹲在地上痛苦的雨童，只有深深的叹息，他们都不知道，那康乃馨对她来说是何等重要！


   刚拉开门，母亲紧张问道，『雨童，你刚刚去了哪里？妈等你好久了。』。本是垂头丧气的她，便拿起那破烂不堪的康乃馨，『妈，我只找到这朵已被踩烂的......』。母亲一手接过，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，『妈第一次看过那么的康乃馨，脏点没关系，妈知道你的心意！』雨童的眼泪在眼眶里滚着，心中说道，『妈，我真的希望你永远都这么快乐！』那朵康乃馨虽然不是全世界最美的康乃馨，但它是全世界最有意义的康乃馨。


   年终假期又来临了，校方每年都会主办旅行活动，班上的同学全报名参加，只有雨童独自多到一个角落默默不出声。她心里羡慕极了，同学们都有个富裕的爸爸，连三百块的旅行费都付得起，自己呢？连爸爸长什么样子都不曾看过。一日，母亲不知从哪里获知这个消息，心里知道雨童也是很想参加。于是，这几个星期里，她总是日赶夜赶地车衣，再四处向人借钱，在东凑西凑下，三百元终于有了着落。母亲把雨童叫来，欲将这三百元交给她，吩咐雨童去报名参加。『妈，这又何苦呢？报名日期早已截止了，明天一早就出发了！』母亲脸上又现出了失望的眼神，将手中的钞票捉得紧紧的。雨童望着母亲转身走进房间的背影，想大声对母亲说，『妈，我不要旅行，我知道这些钱一定是您辛辛苦苦凑来的，我不想给你添麻烦！』


   这是个晴朗的早晨，雨童一早醒来，已不见母亲的踪影，可能是拿衣服给人家了吧。时针指着八点正，雨童心想再过半个小时，同学们就要出发了，我去看看馨儿吧！当行至学校不远时，雨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面对着级任黄老师。是妈妈！妈来这里干什么？馨儿发现了站在一旁的雨童，便飞奔过来。『雨童！你看什么？哦.......是那个老太婆吗？她一早就来跟黄老师说些什么，但黄老师一直都不答应，可能是来骗钱的，幸好......』馨儿见雨童一直望着那老太婆发呆，便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。『她是我妈！』在忍无可忍之下，雨童打断了馨儿。馨儿立刻住口，呆望着那被她比喻成老太婆的女人。雨童不能忍受任何人这样侮辱他母亲，她知道母亲是来替她求情的，让她参加旅行团的，可是，母亲呀，那是不可能的！


   雨童跑了过去，说道『妈，你不必替我费心了！』母亲转过身来，泪汪汪地说，『妈没用！妈不能让你去旅行！』『这位太太，真的很抱歉！』站在一旁的黄老师比了比抱歉的手势。这时，站在一旁的同学们忍不住喊道，『雨童，她是你妈啊？不是婆婆么？』接着，有者便恶作剧地哈哈大笑。黄老师走过去喝止他们。母亲的脸孔立刻由转至青，在变得苍白异常。雨童更是铁青着脸孔。此时，巴士来了，同学们提着行李，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挤上巴士。雨童眼巴巴地看着同学们欢欣的笑颜，心中更是难过得很。
   
   身旁的母亲，突然又直挺挺地跪在黄老师面前，嘶喊着『求求你了！黄老师，雨童她......真的好想去......』跟着又趴在地上咚咚响地磕着头。雨童望着母亲，竟像傻子般地呆立着，阔别数年的磕头声又在耳边响起，还有母亲的哀哭声，跟着那道额上的疤痕又在裂开，丝丝的鲜血又渗了出来。那些同学在一旁大嚷。『哎哟哟！这个老太婆死赖不走！』『是呀！老太婆只会哭，下跪，磕头，真的是窝囊废！』『这老太婆脸皮真厚啊！』这些话在雨童耳边回荡着。『妈，你可丢进了我的脸！整天只会在人家脚下磕头！』一气之下，雨童转身向校门口跑去，留下还在磕头的母亲，以及不知所措的黄老师和那些讨厌的同学。雨童跑得老远老远的，心中好乱，好烦！炽热的太阳直射入肌肤里，雨童挥着汗珠，脑海里想起小时候，在炎热的中午，母亲总持着伞送她去上课。在狭小的空间里，母亲的大半身子都在炎阳下受煎熬而挥汗如雨。可是，为什么母亲总是这般低声下气，常因求人而不顾颜面地下跪，磕头呢？这样做只会引来鄙视的目光，有时候真可喻作『酒囊饭袋』以后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同学们奇异眼光，难道母亲就那么懦弱无能？馨儿的母亲高贵艳丽，一身珠光宝气地驾着大房车，而小雨的母亲则是商界闻名的女强人，才高能干，在商场上独来独往，可真羡煞人呢！想到自己的母亲终日在缝纫机前日夜不分地车衣，比起来真是天渊之别！


   雨童垂着头，穿梭在人群中。步行到一条静寂的小巷，哪儿有好几间破烂不堪的木屋。在一户人家的屋前，一个衣着朴实的妇女正捧着碗喂着那三个小儿子。儿子们一个踩着破旧的脚踏车在屋前乱奔，另两个则追着屋前的鸡群逗乐。虽然他们是那么地顽皮，但母亲却很耐心地将一匙一匙的稀饭送进张着的小口中，而且是那么不厌其烦地为他们擦汗，递水。


   雨童呆立半响，突然转身奔回家，她一边跑，一边告诉自己。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，我不能抱怨她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！
   
   一低家门，雨童看到母亲坐在桌前，苍白着脸孔，一手执着镜子，一手握着棉花棒，沾了黄药水颤抖地往额上涂抹着。雨童默默走到母亲身旁，轻轻捉住母亲粗糙黝黑的手，拿过棉花棒，温柔地说，『妈，让我来。』母亲有点惊讶地看着跪在她面前，为她涂药的雨童，但随即却露出了那谦卑，却永远慈爱的笑容。


    阳光，温柔地从门缝偷偷钻进来，屋子里，是一片难以言喻的温馨......
    停下手，把写好的稿再检查一次，用左手轻轻地抹干脸上的泪痕，我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，那眼泪是幸福的。